磁式恋爱,指用眼神谈恋爱。

[磁石]心

补心匠与魔术师的故事。

睡前童话,晚安。






樱井先生是一位补心匠。

或许你听说过这一职业,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是一份修复人们受伤的心灵的工作。

人的心实在是太脆弱啦,甚至一个眼神都能伤害到它。每个人需要的自愈时间都不一样,有的人很快就能恢复,而有的人得等上很久很久,为了尽早治好心灵上的伤口,补心匠诞生了。

樱井先生会戴着单片眼镜,在灯光下把客人的心小心翼翼地修补好,交还一颗完好无损地心给他们。看到大家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时,自己也会感到开心。

樱井先生的店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少年模样的男生进店后,面对樱井温柔的笑容及询问,轻声开口说:“请问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这个请求来得突然。男生自知冒昧,双手拘谨地揪着白衬衫的下摆,视线落到被漆成巧克力色的柜台上,而后慢慢淌到木地板上,流到小皮鞋那块被擦得锃亮的鞋头上。他缩在靠近门边的一小块地方那里,生怕再往里走半步就会惊碎这个房间的安宁。

 

樱井摘下进行修补工作时会戴上的手套和眼镜,朝男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可以哦。”

 

像细心温柔地对待每一颗心那样,樱井动作极轻地抱了一下男生。他发现那具被单薄衣衫包裹的身体比看上去还要纤细,感觉比心还要脆弱许多,因此力气放得更轻,却是把整个人都揽入怀里,好好地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可以了……”男生靠在樱井的怀里,说话的声音又细又小,不认真用耳朵捕捉的话,那些话语可能会先一步被柔软的衣料吸走。

 

他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飞快地把一枚捂得温热的银币塞入樱井手中,道谢夹在了木门合上的声响里。

 

樱井挽留的话被门拦了个严实,他无奈地抓抓头发,看了看手心里那枚闪闪发亮的银币,最后选择把它放入一个奶白色的小盒子里。

 

他认得那名男生,不如说,这座小镇上没有谁不认识他——天才魔术师,二宫和也。

 

樱井也曾看过几场二宫的演出,与方才朴素的装扮不同,作为魔术师出现在人们眼前的二宫会穿着华丽的礼服,踏着音乐站到聚光灯下。在他的手下,一切都变得有了生命,扑克牌会跳踢踏舞,玫瑰花会倾诉爱意,牵出那一串小彩旗会朝观众们挥手。他带着灿烂的笑容,挥一下手里那根漆黑的短杖,啪的一声,杖头便喷出斑斓的亮片彩带,下一秒,抛到空中的短杖化作一只纯白的鸽子,飞落到他的肩头,亲昵地蹭着他的侧脸。

 

二宫魔术师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站到舞台上为人们带来欢声笑语。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点,二宫再次来到樱井的店里。

 

他比前一天放松了一些,言行举止也添了几分自然,并提出一模一样的请求。樱井没有问原因,依言照办,然后拒绝了二宫要给他的银币,然而魔术师态度强硬,执着地拉过他的手,赌气似的用力把银币往上一摁,之后扭头就跑。

 

小盒子里的银币攒到十枚时,樱井去看了二宫的魔术秀。

 

欢快的音乐声中,魔术师踏着小跳步,一个灵活的转圈后停在舞台中央。他摘下礼帽,欠了欠身,随即左手把礼帽轻巧一抛,帽子在空中翻了几圈,稳稳地落入右手的瞬间,帽口盛开了数十朵色彩斑斓的花。观众席上有女生发出惊呼,二宫对此只是浅浅一笑,左手握住花束抽出,岂料顺带从帽子里钓了一只小松鼠出来。

 

扒拉在花茎上的小松鼠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二宫微笑着凑近去说了些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便从那束花里揪下几朵,叼着一溜烟跑到观众席上送给了前排的几位女生,完成任务后飞快回到二宫身边,得到了作为谢礼的一小把橡果。

 

二宫重新把礼帽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手,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凭空抽出一根十多厘米的黑杖来。场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连落在魔术师身上的灯光也慢慢变弱,他朝观众们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短杖,打了个响指,杖头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焰。整根黑杖仿佛燃烧的蜡烛,一点点被火焰吞下,眼看要全部燃尽,二宫把剩下的一小寸往空中一抛,左手迅速扔出一张扑克牌,卡牌切过火团的同时,场内炸开了无数礼花炮,彩带与亮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掌声与欢呼声中,照明被调亮,二宫面带微笑地接住剩余那截的短杖,手一拢一张,黑色的圆柱体变成了一个迷你礼花筒,他捻住末端那根细线,轻轻往下拉,啪地放了个小礼花。

 

——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樱井随人流一同离开会场时还有些不舍,走在他身侧的是一对母女,他认出那个小女孩正是刚才被二宫选中上台一起互动的幸运观众。

 

“看!魔术师哥哥给的糖!”小女孩高兴地向妈妈炫耀。

 

母亲刮了一下小女孩子的鼻子,笑得温柔:“现在倒是这么开心啦,白天还在哭鼻子呢,说没有门牙不好看了。”

 

小女孩哼了一声,视若珍宝地把手里的糖都塞回小挎包里:“在台上的时候大哥哥说我笑起来很可爱!所以我不能哭了!那样就不可爱了!”

 

翌日,二宫准时出现在樱井店里。

 

用银币换拥抱这种事做多了,倒也变得驾轻就熟。

 

二宫有些不安分地在樱井怀里蹭着,少见地主动挑起话题:“你昨天来看表演了?”

 

樱井很是意外,去看演出是临时起意,他并未买到靠前排的好位置,而是坐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位,没想到这都能被发现:“对,你看到我了?”

 

“嗯……在A区那边,9排30号座。”二宫毫不费劲地念出惊人信息,“其实站在那里的话,大家的脸我都能看清楚。昨天前排有个女生,她之前一直都是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来的,但昨天没有,好像哭过,眼睛都肿了。”

 

二宫侧过头,枕在樱井肩上,轻声往下说:“所以我让小松鼠把花送给她,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还有个小妹妹,一直抿着嘴闷闷不乐的,她妈妈跟她讲话也是紧紧闭着嘴不说话。这个年纪应该在换牙,可能是觉得自己缺了颗牙齿笑起来不好看了吧。我就点了她上台来配合我,悄悄跟她说你笑起来很可爱,要多笑笑才可以。”

 

“大家都很开心,大家都在笑,但是……”

 

给数不清的人带去了笑容的二宫魔术师第一次伸手回抱了樱井,身体轻轻发着抖,像只下雨天无家可归的幼兽,绒毛被雨水压得耷拉着,声音都透着迷茫和无措。

 

“樱井先生……怎么办,我笑不出来了……”

 

二宫是泡在掌声和赞美声中长大的,自幼显露出过人的魔术天赋,一些小魔术看过一遍就能无师自通地复制出来。他很享受变魔术,无论是简单的扑克魔术,还是需要道具辅助的大型魔术,他全部都很喜欢。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发现自己的感情变得麻木,胸口变得空荡荡的,成功了不会觉得开心,失败了也不会感到懊悔,哪怕观众们的喝彩声快要把会场的天花板给顶起来,他也只是挂着营业性的笑容在脸上,没办法打从心底地感到快乐。

 

而一旦走下舞台,他连营业笑容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听到人们都说樱井先生是一位很出色的补心匠,经过他的手,不管是怎样的心灵创口都能很快被修补好。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起初的二宫只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他做不到像其他人那样毫不犹豫地把心交到一位陌生人手中。魔术师总是擅长藏秘密的,不可能所有底牌都亮给他人看,因此他只是胆怯地讨了个拥抱。

 

这可真是糟糕呀——

 

樱井先生戴上单片眼镜,在小台灯下左右翻看手中那颗心。

 

二宫魔术师的心上没有任何创口伤痕,却被一层又一层冰状物质裹起来了。樱井先生试着用小小的锤子敲了敲,很结实,强硬破开可能会伤到里面的心。他又把心泡入了药水里,是特制的药水,暖暖的,闻上去还有股甜橙的香味。

 

然而泡了一整晚,外层的冰一丁点都没有被融化。

 

两人对着那颗固执地把自己关在冰里的心束手无策。早已预料到这一结果的二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隐约透着很淡的无措。樱井看看那颗像是庙会上的苹果糖一般的心,伸手一拉,身旁毫无防备的人就这么跌入他的怀里。

 

“樱井先生?今天的已经……”

 

为了尽早治好心灵上的伤口,补心匠诞生了——

 

“我来帮你恢复。”

 

但这并不代表补心匠只会一种修复心灵的方法——

 

“我绝对会帮你的,你能相信我吗?”

 

他们可以花上一刻钟,或是一整晚来让一颗心恢复原样,根据对象不同,也能——

 

二宫乖巧地蹭了蹭,答非所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说了,樱井先生的怀抱好温暖。”

 

春天。

 

樱井带二宫去赏樱。他知道一个没什么人的好地方,虽说只有两棵樱花树,但正好能一人独占一棵,堪称完美。二宫对樱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他也会顺应季节表演一些应季的魔术,就当是去取材。结果被树干上的虫子吓了一大跳,人比虫子的反应还快,一口气跳到樱井身后。

 

樱井无奈地笑着,说你比虫子大这么多,怎样比都该是虫子怕你多一点。二宫连连摇头,把脑袋上几瓣樱花给晃了下来,他说那不一样,没法比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虫子称兄道弟的。

 

可是好像有虫子来表演的魔术呢。

 

那是异端。二宫炸毛。

 

夏天。

 

在上山与下海之间,二宫舍其二造一全新选择——家里就很好,不会晒不会热还不会很累。因为是不存在的选项,所以答案无效,傍晚时分樱井把人拉出家,二宫抓住门框拼死抵抗,最后失败。夜晚的山林能听到蝉鸣,仰头能看到漫天繁星,夜风扑在脸上能带走一些夏日的燥热。

 

他们停在一个小山坡上,樱井笑着说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可他的倒计时没掐得很准,邻镇的第一炮烟火升起时还卡在2的倒计时。

 

二宫不知道是看着樱井,还是樱井身后的璀璨烟火。

 

脱口而出的话语很快被烟花炸开的轰鸣声盖过,他说,很好看。

 

秋天。

 

正所谓秋天是食欲之秋。秉承着美味料理能带来好心情的原则,樱井决定给二宫好好露一手。在糟蹋了红薯,折腾过栗子后,樱井厨师被二宫请出了厨房,后者表示他活这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能跟食材打架的。最后是二宫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饭。

 

樱井表示神奇,如果不是他全程扒拉在门框看着二宫洗菜切菜炒菜,他真的会以为魔术师做饭也是手一挥一变就能把食材转成料理。

 

二宫评价樱井吃起东西来很像小咲。

 

小咲是跟二宫搭档一起演出的那只小松鼠。

 

冬天。

 

玩雪不一定能把人引诱出门,但冷必然能把人逼退回家。前一晚下了一整夜雪,窗台积了厚厚一层,然而以手为重要谋生工具的两人都不好碰这些稍有不慎就会冻伤手的事。二宫在他的蜜柑塔顶端放上第五个蜜柑,扭头招呼樱井看,后者配合地鼓掌欢呼,夸二宫是当之无愧的蜜柑塔大师。

 

然而蜜柑塔没能砌到第六层,第六个刚一放上去,底下的就倒了,在桌子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樱井及时救下一只险些坠楼的蜜柑,三两下剥开,掰下一瓣喂入二宫嘴里。

 

果肉被咬开,甘甜的汁水溢出,是会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味道。

 

二宫跟着掰下一瓣,礼尚往来地递到樱井嘴边。

 

又是一年春天。

 

二宫坐在樱井身旁看他工作。

 

今天要修补的是一位少女的心,失恋在她的心尖上割破了一道裂口。樱井先生用柔软的棉花吸走伤口周围的泪,然后取来一小瓶桃花蜜、两枚樱花花瓣、一束小小的彩虹、一点玫瑰的香气,将它们包入夏天时收集到的阳光里,细细地揉在一起,填补到心的伤口上。最后,他在上面喷了一些初雪融化成的水,再将整颗心泡入水蜜桃味的药水里。

 

二宫从没看过这些工序,他好奇地跟着樱井在小房间里出入忙活,反而像位前来拜师的小学徒。

 

樱井注意到二宫的视线,便有意逗着他玩——稍微把手里的盒子举高,二宫跟着抬起头,伸手去够左边的小抽屉,二宫也会一并把头偏向左边。

 

或许自己掌握了魔术师最有趣的使用方法。

 

玩心大起的樱井先生隐瞒了今天份的工作已经完成的事情,愣是上下左右地把这位天才魔术师来回逗了一圈。被逗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樱井,岂料对方手里拿的正好是不能受到任何震动刺激的星光碎片。

 

噗咻——

 

瓶子里的星光从小小的瓶口喷涌而出,落满了整个房间。

 

饶是面不改色地变过无数大大小小魔术的二宫都没见过这般闪闪发光的场面,那些光落到他的头上,肩上,手上,在他眼底映出一片繁星。而繁星中的樱井脸上没有半点责备的神色,倒有些懊恼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接受现实了一般迅速收拾好心情,扭过头来笑着说:“原本就是偷偷准备的,虽然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暴露…喜欢吗?”

 

二宫听到了冰块破裂的声音,不陌生,在这之前他偶尔会听到这个清脆的声响——缩在樱井身后躲虫子的时候,站在樱井身旁看烟花的时候,坐在樱井隔壁吃晚饭的时候……

 

那些冰屑落下,被什么暖暖的东西融掉了。

 

“二宫魔术师。”

 

樱井抬手,用指尖轻轻蹭着二宫的侧脸。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私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也能用一辈子陪你找回笑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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